第6章 年关年关

    人流熙攘，来去匆匆。

    在这个愈发繁忙的世界里，哪怕是天大的事情，也难以维持两个月以上的热度。

    就像现在，虽然距离盲鲶上浮的那次浩劫只过去了几周的时间，但历下城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得，俨然已经恢复到了常时的模样。

    学生上学，工人上班，每个人手头上都有做不完的事情，每天每日也不得不面对那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烦恼。

    时日将近，年关在前。为了在同学面前抹得开面，为了在亲戚那边抬得起头，每个人的肩上似乎都多了几分重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加复杂了。

    “哈啊.....”

    熟练地往桌上一摊，李雪雁这个撂挑子的姿势可谓丝滑无比，没有个百八十次的练习一般人还真做不到如此地步。而另一边，迦尔刚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了自己的员工兼金主兼主要顾客兼历下城为数不多的朋友如此颓废，自然关切地上去问道。

    “雪雁姐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时值下午三点，这胖狐狸餐厅还没到上人的时候；再加上除了雇来的主厨外，店里来回走动的也就是附近大学城中来赚外快的学生，气氛相对轻松。更何况迦尔自带吉祥物属性，没什么老板的架子，很快便跟店里的大伙们打好了关系。

    在这般闲散的气氛下，原本打算开个茶餐厅的迦尔，不知不觉中似乎把这里经营成了个提供轻食的聊天室。

    “啊？啊...没什么。”

    趴在桌上，雪雁也并没有找别人倾诉的打算；毕竟她也清楚，这麻烦难以用三言两语就叙述清楚，自己也多少有些难以启齿。

    但奈何，迦尔是个热心的主，别说认识更久、给她提供了鼎力帮助的李雪雁了；哪怕是店里的帮工，如果哪天消沉了她都会跑过去问上两句。

    有了这般前提，在迦尔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攻势下，雪雁也没有去拒绝这个递过来的枕头，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要过年了。”

    “嗯嗯。”

    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迦尔乖巧地点头，同时脑袋上的桉树叶还随之晃荡。但没想到的是，李雪雁却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

    “要过年了。”

    “额...雪雁姐，你的意思是，‘过年’本身就是你发愁的根源吗...？”

    “对啊，这世界上不会还有成年人喜欢过年吧。”

    又叹了口气，雪雁圆润地把脸在桌上一滚，好像已经进入了一个歇斯底里、拒绝接受现实的状态。而迦尔则认真地皱着眉头，开始死命地回想着她所知道的、对于“过年”这个词的定义。

    虽然是长眠者，但迦尔毕竟已经醒来几十年了，哪怕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狸子村里，可对于“过年”这个词也并非一无所知。再加上最近年关临近，店里的伙计和大厨都不同程度地产生了一些心态上的变化，迦尔也算是对于“过年”这事儿有了初步的认知。

    【...嗯，如果能多排几天班是最好了。我想趁着过年打折换台电脑，我现在的那台本子跑个《○○之○》都卡，一刀砍下去跟ppt似得，实在太痛苦了。】

    回想起几天前店员小赵说的话，迦尔默默地点了点头，恐怕这个节日伴随着一些战斗要素吧。也难怪，平日里温婉大方的雪雁姐（迦尔的一己之见）肯定不会喜欢。

    【哎哟...真是快啊，一晃眼一年又过去了。明年我孩子也该上中学了，学区房也没抢到，估计只能去上乡镇办的了。不过也行吧，让那小子住校吃吃苦，也许回来就懂得大人们有多累了。】

    又想到了之前跟李大厨聊天是的内容，迦尔用自己的方式从中挑拣出了“有用”的信息。没抢到学区房，只能去较远的乡镇上...看来，这名叫过年的活动还包含一定的占点夺旗要素。

    【迦迦你过年不回去吗？哈哈...我其实每年也不怎么想回去啦，老妈还有那些亲戚们好啰嗦的。不过...怎么说呢，虽然每次都这么想，但回去之后还是觉得‘果然一年还是得回来这么一次啊’。毕竟是过年嘛，还是大家聚在一起好。】

    还想起了小李在临走之前说过的话。比起较为拘谨的男性店员，来店里打工的女大学生显得跟迦尔更加熟络，也不用“老板”这种生硬的称呼了直接起了个给她好听的昵称。但就迦尔来说，小李临走之前的这番话却又给“过年”这个词增添了新的定义。

    恐怕...这还是一次颇具矛盾，令人百感交集的活动。

    想到这里，迦尔也露出了一副“我理解你”的表情；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在雪雁眼中，显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雪雁姐，我懂得！虽然年关临近，大家都不得不面对惨烈的战斗，但咱们不是连盲鲶那次难关都顺利度过了吗，这次的年也一定可以顺利过去的！”

    “哦...？哦...”

    有些迷迷糊糊地听着迦尔的鼓励，李雪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是机械性地点头。但这反映在迦尔眼里，则变成了自己的开导还不够的原因，遂鼓足勇气到。

    “如果、如果雪雁姐你需要的话，我也是可以帮忙的！虽然时速只有十五公里，但如果按照池老板给的方法持之以恒地锻炼的话，据说可以飞到三十公里哦！也许不能在正面战场上帮到什么忙，但后勤运输方面应该能有所发挥！”

    “啊？”

    “那、那个，迦尔并不是怕死，如果真的有需要派我上前线也是没问题的！但...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是想去一些压力较小的据点，我真的很菜...！”

    ...

    ...

    ...

    经过了为期五分钟的说明，李雪雁终于将迦尔脑中那对于“过年”二字的扭曲定义搬了回来，然后继续圆润地趴回了桌上。

    “...所以，过年就意味着要见亲戚，就意味着要大几百号人坐在一个厅堂里，去跟那些不认识的长辈晚辈打招呼；而且我还是李家气运的象征，又是长女，每年都要去敲钟。穿着那种里三层外三层的东西，忍受好几个小时的酒会。额啊...还动不动就要被问今年找没找男朋友，光是想象一下就头大了。”

    然而，刚刚破除了迦尔那套歪曲得不着边际的理解，李雪雁又无意中给她灌输了另外一套奇怪的过年流程。毕竟不是每个家庭都像上华李家那样，在年关会聚集好几百号人，像开董事会一样一起吃饭；也不是每个家庭的大女儿都得像李雪雁这样，在过年时于古树下主持祭祀，祈求福运。

    “哼、说起来也好笑，院子里那阔树不就是我自己吗，自己向自己祈求福运，这特么是哪个次元的冷笑话啊。为什么那群成年人还能一个个的郑重其事，搞得好像这么做真的管用一样。”

    说着，李雪雁又冷笑道。

    “而且为什么那群吊人不直接来求我呢？我就是桑海古树啊，活着的树不比那颗半死不活的强？只要别烦我，让我吃完年夜饭能回去打游戏，保管什么事业顺利财运亨通我都帮他念想一下。反正寄希望于那阔树它也没啥反应，就是图个心理安慰，还得折磨我陪他们一起疯。”

    ——

    然而，这时迦尔却眼神一凛，那奇妙的杀手本能突然发动，找到了问题的要害所在。将那大脑袋往前一顶，她稍微点小得意地说道。

    “其实雪雁姐，你真正烦恼的地方不在于此吧。”

    “诶？！”

    “你真正头疼的，是被问‘男朋友’这件事吧。”

    “没、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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