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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深色的庄园中只有爱莉丝脚下青葱一片,现实与幻觉同时存在,头晕目眩间产生了一丝即视感。

    爱莉丝困倦揉了揉眼睛,眼底全是刚睡醒时的迷离。

    “伊、思?昨天没事吗?”

    “身体完全好了,多亏你帮忙”

    爱莉丝揉搓着手指,赧颜又弱气道“没-没有,神父很可怕,幸好你-你逃出去了”

    “所以爱莉丝,你一直都知道的吗?”

    他早就知道爱莉丝不是活人,她的爸爸也很可能不在。而爱莉丝本人好像没有这意识。

    “欸?知道什么?”爱莉丝偏头,似乎不解。

    各种思绪杂错成团,开口前艾斯才发现自己难以启齿。不清楚,或许对戳破面前这份虚假抱有一丝犹豫,又或许联想到了自己。

    “...爱莉丝,你其实已经死了”

    “嗯-嗯,我知道,伊思也知道吧”

    艾斯想到自己差点忘记的事,突然噎住,咬紧牙捂住发烫的额头。

    “我-我虽然死了,但有意识,在思考、能感受、没-没事”

    她从未真正理解死亡,不,或许她是对的。

    见艾斯沉默,爱莉丝越说越慌,“难-难道、伊-伊思因-因为我-我没有解释,生-生气了?对不起、我以-以为你、你知道”

    “我没生气,就是有点意外,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失忆了”艾斯假饰轻松道。

    “我-我没、刚醒的时候,可能忘了些、但我在慢慢想起来”

    “你还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吗?抱歉,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与这里的事”

    “没-没事,我从诞生就一直都在这里,所以伊思能带-带我出去,我-我很高兴”

    爱莉丝眨着眼,发自内心的笑容像挽着鲜花的妖精。

    -----------------

    最初,是有人捧起一团燃烧的蓝焰。

    白骨化材,内焰作肉,色彩生羽。

    请看,异彩的流连,渡死的冥火。

    『■』在护佑此地,驱走野兽隔绝纷扰。

    『■』是连接生死的使者,将人引往灼烧的海洋。

    『■』是伟大、不可逾越的存在。

    于群山建起庙宇,位中心供奉神灵。

    寻仙的异邦人踏至此地,皆惊讶于其无穷神力。

    异邦人叩拜庙下,问:

    死亡能否支配万物?

    时也,『■』怜众之虔诚,剜羽为引,散于坊间。

    而后,潮升于天,盖其月,人皆不知生死为何日。

    ...

    过去,在渡口镇还在建设的时候,迁徙而来的人在此地发现了一处洞穴。

    洞穴似乎属于更古老更荒僻的时代,正中是一具燃烧的鸟类骸骨。

    焰光是晴空大海的颜色,声音被作燃烧的薪材,胸中的鼓动驱使一人拾起此物。

    火焰吞没此人,直至火苗从枯竭的身形上消失,骨骸仍旧燃烧。

    神圣、强大、充满魅力。

    此乃神物,是森罗众生之神的化身。

    于是时至境迁,崇山狭水之地竟也有了一座庙堂。

    人们安居乐业,自给自足,从未有过天灾人祸。偶尔有人进来,也造成不了影响。

    一队旅者跋山涉水,寻至此间。

    其中的一人突然说自己能听见神只的声音,走上前触碰火焰却未被焰舌燃烧殆尽。

    他说自己是天选的神使,神说:要将村子变成此岸的渡口,让每一个信徒都能摆脱死亡的桎梏。

    某场关于第四类接触的实验就此拉开序幕。

    从外界涌进了许多人、财宝、知识与众多欲望,村子以空前绝后的速度发展,交融,扩大。

    这被解释成神的恩惠,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相较于他们得到、和未来将要得到的东西,部分人的消失在接受范围内。这也被解释成受领了神的恩惠,被引渡至灼烧的海洋。

    沉积地下的骨骸越多,地上的街景越是美丽。

    终于,神使从南边带来一位女孩。

    万双眼睛之中,纯色的火焰烧却女孩的容颜、骨髓、躯壳,直至彻底化作灰烬。

    神使宣布最初的诞生日开始

    宴会中,架起的火焰篝炉照出女孩的身形,完好无缺的她朝众人露出腼腆的笑容。

    此即为神恩。

    凡死者皆会复活,而死亡(■)终将支配万物。

    ...

    阴沉的天空挤出水墨,将黑暗晕染在土地上。

    泰勒朝眼前之人微抬下颚,不屑说道“哼,神父又有什么事?”

    布蕾蒂苒尾随艾斯到达这里,又借分开之际找到泰勒。

    “神父希望你别插手有关于他的事”

    “谁?那孩子?教堂不需要两个容器吧”

    “是的,我们不需要了”

    泰勒蹙眉,似要抓住其中深意。

    布蕾蒂苒目光轻飘飘地落在泰勒被袖子遮盖的手臂。“但还望你记住,秘境还未完成,哪怕是一只飞虫,在诞生日结束前都不能离开渡口镇,这就是仪式必需的条件。其中轻重,自当知晓”

    “你们最好没骗我,就算我死在这里,也有更多人找来,到时候,你们天真的谜团只会昭然在目”

    “从你来到这后,就从未信任过我们”

    “这么显然易见的事还需明说吗?还是说我应该撇开你们制造的事实惨案不谈,跟你们心贴心地交流?”

    “哈哈”

    布蕾蒂苒被逗笑似的,眯起浅色美眸“当视线只停留于一处,就永远不见真相”

    “你是跟着神父变得巧舌如簧,还是说嗯?”泰勒尾音压低又上扬,那湖澄净的苍翠好似明鉴,倒映出真实。

    “对,正如你所见”

    ...

    泰勒的祖先跟那群神秘学家创造渡口镇后,仍未停下对■的研究。他们开始规划更大、更远、在泰勒看来傻瓜至极的梦。

    他们认为■尚未被唤醒,渡口镇还能变得更像仙境。

    诞生日亦是复现古老的仪式,祈盼■的诞生,渴望与之共舞。

    这份妄念还是落在那位听见■话语的女孩身上。

    无需寄宿于他人之身,以完美的状态复活。是血脉还是其他原因,他们研究许久,父亲的位置换了又换。

    某次,女孩不小心说漏嘴,每个诞生日夜晚前都会有陌生人寻至庄园。问起他们的面貌,竟都是已逝之人。

    是■,是■意志的体现、苏醒的预兆。

    ■肯定混在庆典之中,我们要找到■,捉住■!不让■离开(睡去)!

    就在这次诞生日,将■找出来,将■围起来。

    然后呢?他们成功了,对吧?

    成功且失败,以往的一帆风顺,或是长久的停滞令他们误判了许多情报,又或是...■亦扭曲他们对死亡威胁的认知。

    总之,那晚,长眠地下的死者睁开无眼之目,自以为被消除的仇恨成为■的意志在庄园燃烧了一夜。

    尚且存活的人事后封印了此地,将往昔的庙宇改建成教堂,完美地维持虚伪。

    ...

    周围人对泰勒的评价是:理智的疯子。相对自由的家庭氛围塑造了她独立自主的性格,她清楚自己需要什么,该选择什么。

    即便警告是正确的,泰勒也不打算听从它们。

    所以她改了志愿,通过任职考试,来到这里。

    刚到渡口镇教堂就将她请过去喝了下午茶。

    教堂咬死渡口镇现在什么都没有,去瞧镇外面日渐薄弱的屏障就知道,盘踞此处的神秘正在消散。

    加上与外界日益紧密的连接,过不了十几年渡口镇就会彻底与外界接壤。

    神秘并非消散,而是无法控制溢散到外界。她手臂上的裂痕就是证明。

    巧舌如簧的神父换了好几个理由,都被泰勒一一驳倒。最后不欢而散。

    泰勒将镇子踏了个遍,不愧是有几百年传承的地方,他们想藏匿的东西她连踏入的门槛都找不到。

    从不欢迎她的镇民嘴中得到想要的情报更是天方夜谭,她踏出的甚至只是预估危险的第一步。

    如果判断暂时无害,支援请求就会被无限靠后。

    思来想去,只能留在这里收集更多证明,提高危险预估。

    虚与委蛇,泰勒决定尝试。

    神父很愉快地同意她的入住请求,前提是她得有个工作。

    她路过教会学堂时,恰巧听见修女在授课。

    修女讲的...难以恭维,倒头就睡毫无纪律的学生,和完全跟她思想背离的授课内容激得她眉心直跳。

    泰勒家里也算是搞学术的,在她一番据理力争(说不过她)后,就连神父也低下了头。此后,修女常常用幽怨的目光盯着她。

    开始,她自然地备课,无论哪个方面她都能做到优秀,但呈现的效果跟修女没什么两样。

    她划出更多时间学习,解释本就简单的东西意外的很考验专业水平,混龄的班级也有许多问题。

    说实话,在此之前,泰勒从未在他人身上下如此多的功夫。

    但努力是有成果的,孩子比成人更容易改变。

    恰到时机的关心,需要的理解与认可...

    孩子肚子上的那层皮还没长厚,即便被大人训诫,也愿意相信他们感受的事实,对他们好他们便能很轻易地交出真心。

    泰勒老师,我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老师,你知不知道北边有...

    老师早上好呀

    老师是从哪来搬来的?

    诞生日放假欸!老师,该不会有作业吧?

    ...

    说起来,这次诞生日毕业的那几个也会回来的吧,不知道他们在初中有没有认真读书,进度跟不跟的上。去年寒暑假都补习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由于孩子的原因,她跟镇上的人关系也没那么僵了。上次碰见孩子初三的家长还聊了几句办升学宴的事,希望让她出主意选个合适的高中。

    片刻的回忆将泰勒暂时带离现实,沉溺于温暖的过去。

    睁眼,已是三年过往。

    “老师,这个就先交给你保管,我有事要去一个地方”

    泰勒收走琥珀,说道。“去什么地方?我跟你一起走”

    “去拿我藏的东西,很快的,拿完就睡觉”艾斯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

    大概是那条小溪边,正好她正好有东西要给他,她放在家里的。

    ...

    这次神父给出的解释是因为自那次灾难后,神物骸骨受损,逐渐失去承载的价值,■处于不稳定状态。说起来,最初的骸骨很可能就是她现在包里的那块。

    每次培养新的容器,转移,封印往往都需要漫长的时间。随着镇子的衰落,教堂有点力不从心,从而导致内满的神秘溢出,顺着血脉影响到了她。

    很好的解释,泰勒不打算相信。

    让她代替完善此地封固并非难事,既然她靠这笔合作收集了许多情报,她也秉持契约精完成了,只差个收尾。

    她简单解构庄园封固的机理,发现它设计出来就具有缺口,跟漏斗一样。

    倘若用炼金术的思维去看,能发现整个渡口镇的建构完整得就像完全密封的提纯精炼仪器。

    神父肯定另谋着什么。

    从未放弃令■苏醒的计划?又或是企图支配超凡的力量?

    她身为眼球的工作已经完成,交付完报告收容令最迟一周下来。终归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之后探望夏砂的伤势,如果不重立刻送走他们。

    她总有不好的感觉,好像再迟一步就来不及了。

    ...

    打开泰勒家门口,灯光侧漏出来。艾斯独自进屋。

    泰勒只送了艾斯森林的那段路,没跟回来,也挺难得没有念叨。

    艾斯打开沙发上的书包,拿出新绘的地图,上面画着离开镇子的路线,还有掩护和途经的几个营地。

    包里还有神奇妙妙工具,都很贴心地写了说明(夏砂应该看得到懂)。

    -----------------

    月光未曾临幸的夜晚,远近皆是漆黑的群山,如具具侧倒的尸体,让人遐想它们是否真的有过生命。

    艾斯在镇口的某颗树下凝视着被刨开的坑,思索着。

    “是你们拿走我的枪吗?”艾斯转头对着身后说道。

    数个镇民从隐处现身,脸颊灰白,希冀的目光如针芒般刺在他身上。

    “打算做什么”

    “请回镇上吧,我们知道错了”

    “求求您别生气,留下吧,诞生日马上就到了”

    诞生日,泰勒老师说她参加过两次,只是普通的庆典节日,教堂最多不过在诞生日前后修补下镇里的“建构”,因为许多外出的镇民都会回来,所以还挺热闹。

    但眼前这些人肯定不是单纯想让他体验风土人情。

    镇民齐声恳求,步履结实地步步靠近。

    艾斯拔腿就跑,按着观察好的路线逃逸。

    没跑几步镇民就将他追丢,他意识到自己进入了镇外的迷宫,没想到就在这里近的地方。

    有泰勒教的方法加上滴摆,出去倒不难。但来都来了,不妨去深处看看。

    第一次见流浪汉他就是从森林中出来,这座迷宫应该有别的出口。

    手电只够探清前脚之路,灌木几乎盖过他的头顶,光前进就极耗功夫。

    接触到皮肤的树木并无粗糙麻沙的质感,而是风刮似的感觉。

    树叶细声低语着什么,夜色沉默不予回答。

    夏砂的父亲逃走的时候被森林野兽袭击身亡,但不走大路是离不开渡口镇的。

    手心不知何时渗出密密冷汗,脊背僵硬得几乎不能动弹。不是由于恐惧,而是因为枯竭。

    艾斯走上高丘。

    他逐渐发现这里的景色有点熟悉,直到走到一颗死树下,才意识到这里是布蕾蒂苒家所在的山丘。

    他填好坑的地方还是那么扎眼,一根埋在泥里的杂草探出了脑袋。

    敲了敲落尘的大门,无人回应。

    反而是身后幽灵般尾随的人倏地扑向他,被他灵活闪过,那人砰地撞响门框。

    “不许动”

    艾斯举起刀对准袭击者,厉声威胁道。

    老人身形瘦削,衣着肮脏,被手电照到时像见光的地沟老鼠骤然战栗。

    半掩半挡地看清艾斯的脸后,老人发出近似夜莺的怪叫,材骨的躯体如威慑的鸟类般猛地膨大。吓得艾斯差点出刀。

    “呜哇!”

    “回来了!杜家那小子还是把它带回来了!哈哈哈!我就知道!”

    老人疯疯癫癫地叫嚣,又忽然停下舞蹈,瞪着铃铛大的眼球定定地看着艾斯,随后伸出手想抓他。

    艾斯抽身给了老人一刀。

    “啊啊啊!痛!啊啊、血血、我的血要流光了,我要死了!”老人捧着自己的手,哀恸又贪婪地吮吸着伤口流出的血血进了胃就算回到身体里,不会少。

    艾斯从包里找出信徒项链,递给一直折磨自己伤口的老人。

    “啊、啊啊、谢谢!”老人感恩戴德地收下项链,随后吞之入肚,跪下一脸满足地低声祈祷。

    片刻后,老人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堆满塑料质感的慈祥。

    “好了”艾斯正好把刀口对准老人的脖子,“神父跟你什么关系?”

    老人滴溜转的眼珠落在他手中的刀上,用古怪的腔调嘻嘻笑道“我是看着杜家老大长大的,算是他叔叔辈”

    “你为什么在这里?”

    “被杜家老大关在这里等死的,是不是无法理喻?他竟然对长辈做这种事!”

    “哦”艾斯面无表情,“他为什么要关住你?”

    “为了让我死后只能毁灭!太可恶了,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反正一样无法沟通,艾斯更喜欢老人疯魔的样子。

    老人突然出手,趁艾斯不注意冲上来攥住他握刀的手腕,猛地向空中拽去。

    艾斯几乎同时振奋双臂,用另一只手借住掉落的刀,蹬踏双脚将刀尖送入老人的腹部。

    刀似乎碰到某个坚硬物块,滑了一下,但还是刺进老人的肉体。

    老人捂住肚子痛呼倒地,艾斯毫不意外地获胜。

    “啊!痛!我要死了!我不要死!救我!”

    由于刀身曲折,刺入不深。但老人还是疼得在地上打滚,血沐浴衣衫,像无法意识到此番动作只会令他更痛。

    他双目瞠大,口齿打战间渗出了靡靡低语,终于在片刻后重归平静。

    “你!”这个花甲老人狼狈地卧在地上,四肢如竹节虫那般虬展,向艾斯爬行。

    “你、不是、不是…吗?!到底是不是!”

    “我谁也不是”

    匍匐的老人被青色的刀身喝止住,不知从他脸上看到了什么,露出惊惧之色。

    “既然你是神父的叔叔,我就请神父过来探望你吧”

    “别!别不要、我错了、饶了我!我现在就滚回去!”

    艾斯叫住了逃跑的老人。

    “你认识以前住在这间屋子的人吗?一个老婆婆和她孙女”

    “噢、啊”老人面露迷惘,断片数秒才梦呓般言道“是的,那个嚣张的巫婆和她的小仆人,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不是病死了、死了...都死了”

    “哈哈!”老人像打了激素,忽地精神抖擞“小东西,你想知道杜家老大的秘密?过来、把耳朵凑过来我说给你听”

    艾斯比刀。

    “是杜家老大干的!他把自己父亲杀了,又把所有人都杀了!说谎是我们疯了,其实都是他干的!他把你找回来也是要杀你,他希望所有人去死!”

    “哦,真的假的(完全不信),细说”

    老人滑稽地手舞足蹈,继续他激动的表达。

    “那杜家的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渡口镇以前多好啊,一切都是因为老杜没看好弄丢了镇子的宝贝,我们才开始忙来忙去找到处找,想办法收拾烂摊子,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对吧。

    谁想到、啊,谁想到啊!杜家老大反而还恨上我们了,天杀的,他用他爹教他的把戏对付我们自己人,一晚上屠了百来号人!被发现后还拿枪威胁!反抗就枪毙,投降了的就软禁在这山丘,哪都不准去。

    造孽啊,像他这种畜牲就该被复仇之焰烧得灰飞烟灭!”

    “你们是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让神父恨不得你们全死光”

    “哪有!不都是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拿着外面的东西给自己立上牌坊了...”

    “你们,杀死了多少人?”

    艾斯的突然发问令方才还喋喋不休的老人安静下来。

    “怎么能说是杀人这种恐怖的事,是神意、神恩、大家都知道的,你知道的,渡口镇是死生的渡口,每个人都摆脱了死亡的禁锢”

    “老头,你说话怎么前后矛盾”

    挑刺一个疯子的言语并无意义,但心中窝火,难以褪散。

    谁料老人突然破防,扯着头发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啊啊啊!啊、啊啊!”

    头发如絮雨般掉落,挠在脸上的血痕仿佛哭泣,中伤的腹部流淌出一地猩红。

    “都说了不会死!听不懂人话吗!哭什么哭!这可是帝王都求之不得的永生!只要重新举行诞生日、只要你们愿、只要你们!

    啊、对不起、饶命!不是我!”

    老人皱纹密布的脸更能让人看清他情绪的流转,气愤、哀恸、怨恨、麻木...只能用精彩纷呈去形容。

    艾斯没有看人发癫的恶趣味,迅速离开了这里。

    ...

    人是在中午醒的,睡得很好。

    夏砂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你好了?”

    “只要不扯着伤口走几步也不碍事,你不在的时候我还不是到处走”

    “你再修养一天,明晚离开怎么样?”

    “诞生日前夜走啊,到时候人多不知道走不走得了”

    “泰勒老师给了你许多神奇道具,就在那包里,还有新路线”

    夏砂把煮好的南瓜粥分给艾斯,自己坐旁边喝起来。

    “...你难道不打算跟我一起走?”

    “不走,我还有事没办完”只要他在身边,逃走的可能性极低。

    “知道了,你是那种不会放弃,不会逃跑的人...”

    夏砂没有继续说下去,收好碗筷放进水槽。木架与餐桌静静翻倒于地,杂乱的房间自那晚后毫无变化。

    “要我陪你去见你母亲一面吗?”

    “不必了”夏砂回答哀伤又坚定,有时,舍弃的勇气与坚持的决心亦是平等。

    “看来我们都决定好接下来的路”艾斯了解点头。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却没什么好报答你的,总觉得...”夏砂垂着头有些苦恼。

    “总之,谢谢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去到哪,我都会记得你”

    “我也是,好朋友”艾斯跟夏砂碰了碰拳,笑嘻嘻地说“对了,你再帮我做个绳环吧,之前不知道掉哪了”

    ...

    渡口镇的街道人流交织,屋檐间挂上了排排三角旗,能感知到风将喧闹从一边吹至尽头。

    原来渡口镇有这么多人,驶进镇子的车辆带来许多返乡的人,他们相当重视自古以来的节日。

    其中不乏学生模样,比艾斯大不了多少的人。发现坐壁上观的艾斯后,互相交流着什么,随后几个人结伴走了过来。

    “诞生日快乐!你是哪家的孩子?以前都没见过你”

    他们与众不同,眼中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艾斯坐在墙粱上,低头回答“我是流浪来的,你们要找泰勒老师吗?她最近有点忙,我之后帮你们通知她”

    说完就跟个猴子一样灵活地跳进灌木,消失踪迹。

    乌云低垂,熙攘的街道上,一个男人蹑在屋间的阴影中,身形随着火红的烟芯时隐时现。

    “大叔,我没在塔楼看见你说的东西”

    流浪汉不同往日,剪了头发洗了澡,打扮得人模人样融入街道。

    “小娃,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走在路上闻见了一股呛人的烟味”

    “很呛吗?我倒觉得没什么滋味,该别是什么伪劣产品”

    流浪汉扬起下颚,吐出云雾“这里还真变了不少”

    “大叔原来住在这儿?”

    烟气在空中打旋了会儿,才开口“我曾经是被拐卖来,又被教堂收养的孩子,现在称上句流浪汉不过分吧”

    联系到镇子从前的事迹,应该是相当隐晦的话题,还是别多问了。

    “那东西很重要吗,不然我再去找找”

    “凭你的灵感都没感觉到,八成转移走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就是吊着渡口镇最后一口气的药瓶”

    渡口镇如他一般是个瘾君子,仙境与永生,不过是帝王敷下水银后痛苦的幻想。

    “他们解构并重组了悭灵转沛的基理,又在此加以封固。倘若说『■』作为海洋容纳一切,他们便是将人引向海洋的妖歌”

    “只要破坏了那什么理,他们就能解放吗?”

    流浪汉敲响火机重新点了根烟,隔着橘色焰光,艾斯看清他棱角分明的脸,眼睑上蒙着更深沉的颜色。

    “我跟那老师不同,不会什么推论研究。就经验而谈,地上的硬币都有四面,答案也绝非一个”

    艾斯身上刚好有硬币,他拿出来正反看了看“只有两面”

    “算上厚度的那面”

    “也只有三面”

    流浪汉拿过硬币,极为顺手地塞进自己的口袋。“现在是六面”

    “哈?”

    “我在口袋里把硬币折弯了”

    “厉害啊”不是捧眼,艾斯认真地盯着口袋。

    流浪汉掏出硬币,还是三面,根本没弯。“这是另一块硬币。你觉得我说谎了,还是我口袋中真有六面硬币?”

    “神秘本为匣盒,神秘即是答案”

    流浪汉拿出第二块\/最开始的硬币,硬币从中弯折,裂开缝隙,刚好六面。

    “我明白了”

    看来他的另一个问题也不必问了。流浪汉从最开始见面,拿枪对准他的时刻,或者更早就知道他身上怀揣秘密。

    他可以是人,也可以是亡灵,甚至可以是『■』。

    他可以是第四面,所以被放过一马。

    ...

    点起流浪汉给的打火机,一直在暗处注视他的目光像寻不到他,消失了。

    按流浪汉的意思,解决渡口镇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不行。

    他要在这里待上些时日,三天,或永生永世。

    ■2■—《‘

    习惯了夜间行动,会觉得方便许多。

    比如把三角旗剪断,到处泼油漆,乱涂乱画什么的。反正他是小孩子,捣乱很正常。

    当艾斯偷走摆在街口的摆件时,终于有人站出来阻止了他。

    “人还挺多,有什么事?”艾斯将金属摆件无所顾忌地抛向屋顶,乒乒乓乓的砸落的滚动声惊起一片夜色。

    “请您、”

    “别对我指手画脚”

    面对十几个镇民,艾斯气势丝毫不输,仿佛他做了件非常正义的事。

    他抬起手,指向他们“当心复仇的火焰找上你们”

    找上他的镇民听后立刻换上讳莫如深的表情,如鬼影般退散。

    没过多久,布蕾蒂苒行步匆匆地赶来,衣摆脏乱,身上还有奇怪的味道。

    艾斯咔嚓甩着剪刀,将绘着诞生日图案的旗帜剪碎。

    “您做这些是没用的”

    “没用让我玩玩怎么了,待在这里很无聊”

    “...既然如此,我陪您逛逛渡口镇吧”。

    意料之外的回答,艾斯点头答应。

    街道在他们前方染上火树银花,镇民纷纷从家中出来,推车架棚,泼洒花瓣。

    店铺门面打开,果酒、熏烤、薄饼、编织...仿佛将白日的一隅切下,为他留到了现在。

    艾斯坐在长椅上啃着烤兔腿,布蕾蒂苒在旁边安适如常地说道。

    “在没有始终的历史中,祂是我们唯一的信仰与依靠

    被外界抛弃,胆小又怯懦的人选择逃向无尽的巨山,寻求一座容得下他们的墓地,他们早已是死者

    于是,他们听从祂呼唤,抵达一处绿色,美丽,安详的坟墓

    生命是无穷的变化,死亡是万物的休止。在此播种,在此生活,在此死亡,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与幸福

    寻声而来的旅者愈来愈多,人们开始思考,祂为何存在,祂是否思考”

    既然如此,给祂生命吧,这是我们唯一能给祂的东西。

    旧日的话语自灵魂深处重诉,躯体僵硬,大脑空白一片,早听不见布蕾蒂苒的话语。

    将休止化作起始,奏响生命的乐章。

    不觉得令永恒产生变化,是件很浪漫的事吗?

    谁人的话语萦绕胸中,是过去的鬼魅还是陷阱。

    察觉到不对劲的艾斯搬动脖子,环顾周围,若有似无的祷告与脑海中的声音交织起伏,冲击、沸腾、又逐步滞涩、凝固。

    刀尖刺破掌心,疼痛划破大脑祛除顿感。不知何时已经大汗淋漓,呼吸加剧。

    布蕾蒂苒像看不见血,如初见般礼貌又疏离地说道“您脸色很差,是想起什么了吗”

    “你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布蕾蒂苒并不反驳,“您相信的,便是真实”

    不知为何,艾斯忆起流浪汉的四面硬币。

    “无论诞生的是何物,都应为『诞生』献上祝福。这便是「诞生日」最初的意义,祝您...诞生日快乐”

    至少此刻,她表演出人类最为真挚、毫无沉疴的情感。

    ...

    布蕾蒂苒款步离去,镇民也陆续收拾关门。

    混在散场人群中的夫妻走出来,拿着药品帮他包裹好伤口,艾斯顺便打包了一堆FREE肉回去。

    今天就是夏砂离开的日子,让他临走前多吃点好的。

    早晨,夏砂指着那大口袋肉,汗颜道“你去抢劫了?”

    “诞生日有很多东西卖,挺有意思的。就给你带回来了”

    “那谢啦、说好的绳环,我编好了,给你”

    “谢谢”

    精心编织的蓝色绳环,跟之前的样式相同。

    “走之前我还想跟泰勒老师打个招呼,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我昨天都没看见过她,你找她估计很难”

    夏砂听到后并没什么失落,爽朗道“算了,反正镇子开放后,信就能寄过来,说不定信号修好点还能跟你们打电话”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这么偏的镇子也能用上电”

    “你看地图,在往东边就是我们镇自己的水电站,不知道教堂怎么办到的,几年前刚通上的电,时不时会停”

    “杜神父提议的?”

    “应该是吧,神父不点头什么事都做不了”

    看来他还是得找那谜语神父谈谈。

    “伊思,今晚你要来送我吗?”

    “不会”

    “那我自己走咯,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夏砂心中即便有失落遗憾,也被即将重获新生的喜悦所取代。将过去、故乡、亲人与朋友撇在身后,并非所有高飞的候鸟都愿意回到故乡。

    “嗯,祝你诞生日快乐”

    ...

    今日天空又往下压了几分,几乎触碰房顶。冰冷的寒风将春意吹回昨日,时间仿佛从未走动。而十几个小时候就是诞生日。

    艾斯出了门,神情倥偬。

    手里拿着的玻璃滴摆,其中的油滴无论如何晃荡都汇聚于中心,仿佛垒积的厄运。

    赶着上午的时候来到教堂,只能看见清点堆积货物的镇民。神父与修女都不在教堂,无人知晓他们的去处。

    也正是这个好机会,艾斯推开了神父的房间。

    书与茶叶的味道迎面扑鼻,柜子里还放了小蛋糕的盒子,可惜是空的。

    床边摆着两个相框,一个是老神父与两个孩子的合照,一个是杜神父与修女的合照。

    两个孩子,一个是杜神父,另一个八成就是被教堂收养的流浪汉大叔。

    布蕾蒂苒房间还有一本只有她自己的相册,进入教堂后就没再拍摄过。

    能一直拍摄布蕾蒂苒照片的人,是她的奶奶。

    为什么只有她,以及相册末尾的诞生日符号...

    当初,神秘泄露,渡口镇集体陷入疯魔病中。

    教堂由于失误导致信服力下降,具有话语权的老人自成一派,完全掌握对『■』的实验,并做得愈发过火。

    拐卖、实验、杀人等等恶行穷出不止,夏砂父母成为了受害者,流浪汉被教堂收养。

    老神父将自己两个孩子送出镇子,让他们在外读书。

    毕业后,杜神父归乡,面对如同地狱的景色,不知寻得何种办法,最终以杀戮结束混乱,祛除疯魔。

    教堂墙壁年轻的粉刷下,是当初血涂抹的黑色。

    经历者被囚禁在北坡,布蕾蒂苒奶奶死后,杜神父带走布蕾蒂苒。

    但神秘的异常现象并未消失,泰勒为医治自己找来。

    而后,他的父母死亡,失忆的他被接回这里。

    就算顺序跟细节有所偏差,这也应该是最接近真相的'故事'。

    那么,他在这个剧本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更早的过去对于眼下之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知一切后该如何行动。

    他似乎有很多选择,但又像毫无选择。属于他的命运,只有一种。

    唯死亡不可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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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莉丝有个朋友。

    祂是一只小鸟,有火焰般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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