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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心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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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筌全不理会,仍旧道:“我不过输在被傅询抢了先。你如今对他忠心耿耿的,不也证明我的法子是有用的?”

    他继续道:“你太不听话,我要把你的性子再磨一磨。”

    韩悯想起被关在暗室里几天几夜的经历,忍不住脊背打颤,他放慢了语速,才能问出那句话:“就为了磨一磨我的性子,你把我关在这里?”

    “那几个老太监不过是吓唬你的,我最后会进去把你带出来的。”

    一时间,韩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是这些话,根本就不值得一驳。

    “把韩家人除尽,除尽与你有关联的所有人,你只能依附我,你就会专心地为我出谋划策了。”

    韩悯算是明白了,这人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了。

    “所以对韩家下手?对我兄长下手?”

    “你若听话一些,我绝不会……”

    “我兄长的腿和你有没有关系?”

    傅筌顿了顿,自嘲地想着,反正已经落败,话说出来也无妨。

    “我原本只想除掉傅临,他恰好在旁边……”

    韩悯不大想听下去,又问:“那我的鹰呢?”

    傅筌道:“我知道你没收到信就会过来,那是我给你的一次机会。”

    “你想看看我会去找你,还是去找傅询?”

    “也不全是。”

    “哦?”

    “我还想把你埋在傅询身边,做暗线细作。”

    韩悯被他的自以为是气笑。

    他仰头望了一眼黑黢黢的屋顶,慢慢冷静下来。

    “原来你逼宫那日找我,还是你‘赏赐’给我的,最后一个投诚的机会?”

    傅筌不答,却道:“如果那日在殿上,你不是帮傅询说话,而是帮我,事情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喃喃道:“如果你肯帮我,事情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韩悯没有开口,慢慢冷静下来。

    傅筌又道:“这几日我想了很多,或许从一开始我就输给傅询了。”

    “先皇一开始把傅临当做储君培养,后来傅临死了,他把我扶上去,让我与傅询、傅让争。”

    “可是我怎么忘了呢?先皇最看重出身,他自己就是正宫皇后所出,傅临也是正室所出,他怎么会看上我这样出身?”

    “他不喜欢傅询的忤逆,要用我压一压傅询的威风。其实你们都清楚,皇位最后还是会传给正宫所出的傅询,你这么聪明,肯定一早就猜到了,所以你才会不肯帮我。”

    韩悯冷声道:“我不知道,我一直不知道谁会做皇帝。直到先皇驾崩时,我还害怕傅询会死。”

    傅筌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总是那两句话:“你一早就知道傅询会做皇帝了,你不肯帮我。”

    “你还以为,是这个缘故?”

    韩悯气极反笑,站起身,抚平衣摆的褶皱,端着烛台上前。

    他站在傅筌面前,神情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却问:“你在这里待了多久?”

    傅筌怔了怔:“数不清楚,总归有十几日了。”

    “你右边墙上,有几个小划痕。是当时我用指甲划出来的,外边人给我送饭的次数,我用这个法子计算时间,推荐你试一试。”

    傅筌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抚上右边墙面。

    确有十来个并排的小凹痕,不知道韩悯是怎么刻上去的。

    韩悯歪了歪脑袋:“那你觉得这里黑吗?”

    韩悯没有这样同他说过话,傅筌咽了口唾沫,干涩的嗓子发出古怪的声响。

    他没有回答。

    忽然,韩悯手中的烛台晃了一下,径直落下来,落在他的腿上。

    地牢阴冷,火没有烧起来,就被傅筌手忙脚乱地扑灭了。

    韩悯又问:“烫吗?”

    他转身向回,把方才坐的那把椅子拖过来,一甩手,将椅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双腿上。

    傅筌咬着牙没喊出声,韩悯厉声问道:“疼吗?”

    他还是不说话,抬眼看回去。

    韩悯使劲抿了抿唇角,继续道:“我也会怕黑啊,我兄长也怕烫怕疼啊!”

    不欲多说,他索性弯腰拿起椅子,再砸了他的腿一下。

    傅筌望向他身后,眼神中流露出惊恐。

    韩悯不觉,仍问道:“原来我是一个东西吗?”

    “你原本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没有站在任何人那边,一开始我也没有想过要站在任何人那边——”

    确实如此。

    在小时候,系统对他说,定王会是皇帝时,他曾经心血来潮,想要与未来的皇帝打好关系,看能不能混个眼熟。

    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了。

    他根本不知道谁会是定王,定王与皇帝都是未知的。

    最重要的是,他自个儿就可以在这里活得好好的,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他不用弄清楚谁是主角,谁是配角,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那时韩家虽非显贵,却也算是富足之家;家中长辈父兄,待他好得不得了;还有几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曾经傅筌也是其中一个,一个朋友而已。

    韩悯不想站在任何人那边,更不想讨好任何人。

    他吐出一口浊气,定定道:“我一直站在我自己这边。”

    傅筌不依不饶:“你站在傅询那边。”

    “我和傅询站在一起,而不是,我跟在他身后。”

    “幼时打闹,针锋相对,但我不曾对他有过算计谋求,他也不曾对我有过利用之心。与你实在不同。”

    “我与他站在一起,大约是因为他走向我,我走向他,我们就站在一块儿了。”

    韩悯抬起头:“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也不能不应你的话。日后明君贤臣,留名青史,再长久圆满不过。”

    “至于你,就睁着这双眼睛,闭嘴看着吧。”

    再无话可说,韩悯揉了揉眉心,刚才就站在门外的傅询觉得他情绪不太对,大步上前,从身后把他往怀里一带,搓了搓他的脸。

    韩悯的脸很凉,不像旁人恼火时脸红脖子粗。

    “出去了?”

    “嗯。”

    话都说完了,韩悯却觉得畅快,算是勘破一重迷障。

    两人向外走去,傅询认真揉他的脸,想要把他的脸搓热一些。

    傅筌在黑暗里大喊道:“什么明君贤臣,说的好听,不过是哀帝董贤之流。韩悯,你大约还不知道,他心里有鬼,他……”

    忍不了了,韩悯回过头,却被傅询一把捂住耳朵。

    傅询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听了,走罢。”

    他回头,望了一眼傅筌,目光冰冷,极强的威慑。

    傅筌住了口,傅询似笑非笑,转回头时,似是不经意间,挼了两下韩悯的耳朵。

    ——我就是心里有鬼又如何?

    外边的日光还有些晃眼。

    韩悯抬手挡了一下。

    傅询揽住他的肩,搓了搓他的胳膊:“现在没事了。”

    韩悯苦笑:“我应该趁机多打他两下的。”

    系统迅速把一本医学宝典传给他:“来,照着这个来,又疼又打不死。”

    他早就预备好了,就等韩悯这句话。

    要不是系统没有实体,他就亲自动手了。

    傅询见他还紧紧地握着那柄长剑,又想起方才听见他说的那些话,正有话想问他,不远处一个身穿便服的身影就迎了上来。

    卫归上前,朝他二人抱了个拳:“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过来了?我也没做准备。”

    这话主要是问韩悯,他怕韩悯又出事。

    韩悯看了傅询一眼,道:“就过来看看。你怎么也特意跑回来一趟?”

    “你一个文弱书生来这儿,我不担心?不得过来看看啊?怕傅筌跳起来咬你一口,他近来有些疯,没吓着你吧?”

    傅询面露不悦,不动声色地打断他二人说话:“卫归,江涣呢?”

    卫归浑然不觉:“江大人审着审着忘了吃午饭,现在过去吃了——现在吃,应该算是晚饭了。”

    他不知不觉又转向韩悯:“你说他才审完,这能吃得下吗?”

    韩悯竖起大拇指:“江师兄,酷哥。”

    卫归笑了一声,又问:“你饿了吗?要不要让他们也给你弄点?”

    “不了不了,暂时没有心情。”

    傅询又冷淡地开了口:“回去罢。”

    出了恭王府,卫环道:“稍等一等,我去把马车赶过来。”

    三个人等在门外檐下,韩悯与卫归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傅询抱着手,撇了撇嘴,忽然伸手勾了一下韩悯的头发。

    韩悯扭头:“嗯?”

    傅询却悠悠地转开了脸。

    卫归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倘若是小时候,他二人就又要打起来了。

    于是他下意识按住韩悯,进入劝架模式:“好了好了,没事。”

    韩悯莫名地转回头,忽然看见拐角那边驶来一辆马车。

    檐下灯笼上写的是“柳”字。

    他往前走了两步,马车里的人掀开帘子,朝外看了一眼,看见韩悯时,朝他温温和和地笑了,眉间一点朱砂也显得温柔。

    马车停下,柳停下了地,上前作揖:“陛下,卫将军,韩……”

    他朝韩悯眨眨眼睛,轻叹道:“娇娇。”

    “柳师兄。”

    韩悯抬脚就要上前,然后就被傅询拉住了衣袖。

    他就是故意的,抓得又紧,不肯松手。

    韩悯一边往回拽自己的袖子,一边问道:“柳师兄怎么过来了?”

    柳停仍是和和气气的:“你江师兄近来住在我那里,学宫散了学,我过来寻他一起回去。”

    一行人小时在学宫念书,有两个年岁较长的师兄,一个是柳停,柳老学官的长孙;一个便是江涣,江丞相的长子。

    江涣住在柳府,好像是为了躲自己父亲。

    这件事情,韩悯听他提起过——

    思绪被打断,韩悯还被傅询拽着衣袖,卫归像小时候劝架一样劝他们:“好了,别闹了,伤了和气。”

    韩悯烦了,回头看向傅询:“你干嘛?”

    对皇帝大声说话了。

    韩悯梗着脖子,我没错,下次还敢。

    傅询松开手,趁他不注意,又抓住他的胳膊。

    这时江涣也从恭王府里走出来,柳停回头看见他,唤了一声:“释冰。”

    江涣上前,低声问道:“系舟,这是在做什么?”

    柳停拢着手:“和小时候一样吧。一个招惹的,一个被惹毛的,还有一个使劲劝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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