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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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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蔚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早上起来先去拜见了庆王和庆王妃。

    庆王和蔼地安慰他几句,庆王妃怜惜他几句,就放他和楼喻一起回到东院。

    “蔚兄,你先写一封求援信,我再拿去给郭知府盖印。”

    楼喻交给楼蔚一份纸笔。

    上次联系宜州知府,他可以让霍延临摹字迹,毕竟宜州知府和郭濂不熟。

    但这封信要送去京城,京城有不少郭濂的熟人,保不齐会被人认出,所以楼喻才让楼蔚写信,到时只用郭濂的印章就行了。

    楼蔚心中焦急,唰唰地写完信,满目感激道:“阿喻,你助我良多,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你。”

    楼喻:“……”

    突然有点心虚怎么办?

    他轻咳一声:“蔚兄啊,你也知道如今朝廷什么情况,这封信就算能送到圣上面前,朝廷也不一定会派兵来救。”

    楼喻神色凄楚:“我知道的。谢谢你,阿喻。”

    “不过也别太担心,你就安心住在这,等朝廷回复。”楼喻拍拍他的肩,“这几天可以逛逛咱们庆州城,庆州比不上沧州富庶,还请蔚兄不要见笑啊。”

    楼蔚摇摇头:“我倒觉得庆州比沧州热闹许多。”

    他昨日虽心神不宁,但还是注意到了庆州的街市。

    沧州的确富庶,但这富贵到底只属于上层官绅,底层老百姓依旧过得苦巴巴的。

    庆州街市上,老百姓脸上都是幸福满足的笑容,单凭这一点,楼蔚就知道沧州比不上庆州。

    楼喻笑了笑,交待冯二笔:“蔚世子要是出府,务必让人跟随左右,蔚世子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记在咱们庆王府账上,千万别让人怠慢了。”

    冯二笔:“奴记住了。”

    楼蔚心里愈加感激,阿喻真是个好人!

    他之前和阿大决定来庆州求援是正确的!

    楼喻盖上知府印章,将信送往京城,然后来到军营。

    霍延正研究地图。

    这份地图,是孙静文的团队历经近两年时间绘制而成的。

    不是大盛的整体地图,只是庆州及与庆州乡邻州府的地图。

    对目前的庆州来说,足够用了。

    霍延起身将主位让给楼喻。

    楼喻顺势坐下,见他要转去另一边,便拉他袖子:“你也坐下一起。”

    坐到对面是要倒看地图吗?

    霍延顿了顿,挨着楼喻坐下。

    两人离得很近,霍延能清楚嗅到世子殿下衣服上的熏香。

    清淡雅致,君子如兰。

    楼喻问:“你在研究庆州和沧州的地图,研究出来什么没有?”

    身边人没吭声。

    楼喻诧异扭过头,一下子撞进霍延深邃似海的眸子里,不由愣了一下。

    “霍延?”

    霍延陡然回神,迅速从楼喻脸上移开目光,落到地图上。

    可地图上还搁着世子殿下的手,那手白皙修长,莹光如玉。

    霍延只好垂眸道:“从庆州府到沧州府,急行军一日半便可抵达。沧州地势平坦,并不难攻。”

    至少在他眼里,击败叛军,拿下沧州城还是相当有把握的。

    楼喻盯着他:“这段时间你好像总是心不在焉,出什么事了?”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霍延发呆走神了。

    之前不提是不想插手别人私事,但眼下庆州与沧州或有一战,他是打算让霍延领兵的。

    霍延精神状态不对,他不放心。

    “我没事。”霍延抬眸看他,眸光清醒而坚定。

    他明白楼喻的意思。

    不过他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让私情影响到公事。

    鉴于霍延一直表现优异,从未掉过链子,楼喻便也不强求他开口。

    “据情报可知,沧州叛军兵力达六千人,倘若朝廷无法派军镇压,或者指令咱们庆州就近救援,我们庆州都得派兵过去一战。”

    楼喻叹口气:“攻城不易,你认为带多少人去合适?”

    霍延:“我想先去探探底细。”

    “你是说先让特种营打头阵?”楼喻笑问。

    他们再次不谋而合。

    “嗯,如果能够里应外合,攻城会更容易。”

    霍延清楚楼喻顾惜将士性命,所以他要尽可能将伤亡降到最低。

    “好,那就派孙信他们先走一趟。”

    特种营第一次接到这种性质的任务,一个个都激动得要命。

    谁他娘的不想建功立业?

    如今机会摆在眼前,他们都摩拳擦掌想立个大功。

    楼喻和霍延挑选出十数位精英,精英们连夜快马奔至庆沧边界。

    再装扮成流民,混入小股流民队伍,来到沧州城下。

    沧州城城墙比原本的庆州城城墙要高大巍峨。

    不过庆州旧城经修缮后,比眼下的沧州城已经强上太多。

    孙信率队友混在难民队伍里,行至城门。

    城门由叛军把守。

    他们本就是流民,对难民的态度还算亲切。

    但也仅仅是对年轻力壮的难民亲切,对老弱妇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叛军想扩充人数,自然想要裹挟其余难民入伙。

    孙信等人就被逼着入了伙。

    一开始入伙,叛军自然不会信任重用他们。

    他们被安排在一处小破屋里,外面有人看守,目前看来不太好打探消息。

    队友悄声问:“头儿,现在该怎么办?”

    “等天黑。”

    天色将黑,叛军首领带着一众手下,在沧王府里大吃大喝。

    他们手里各自搂着女人,一边吃喝一边蹂躏。

    这些都是抢来的女人,大多是良家女子,哪里受得住这些?

    一个个眼泪滚落,心如死灰。

    首领看得嫌烦,一个巴掌扇过去,怀中女子的脸瞬间高高肿起。

    孙信就在这时,趁着夜色混进门外守卫队伍中。

    厅内传来说话声。

    有人问:“大王,要是朝廷军打过来怎么办?”

    首领将女人推到地上,狠狠灌下一口烈酒,酒水顺着胡子淌下,弄脏了衣服也不顾。

    他大掌拍向桌案,粗莽着嗓音:“怕什么!咱手里不是还有沧王。”

    “可沧王已经死了啊。”

    死了的人,还有什么威胁的价值?

    首领显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们要是敢来,老子就敢鞭尸!”

    “大王好计策!”

    “大王这招真高!”

    “妙,实在是妙!”

    沧王毕竟是皇族,若真要众目睽睽下被人鞭尸,那皇室的脸面就丢尽了。

    到时候,那些朝廷兵还敢动吗?

    孙信面色不改,又探听一会儿,听到里面渐渐响起鼾声,没有更有效的信息,这才悄悄返回。

    其余队友也陆续打探回来。

    实在不是他们有多高明,而是这群叛军就是乌合之众,防卫松散得很,在孙信等人眼中,处处皆是漏洞。

    特种营有专门的消息传递方式。

    很快,楼喻收到情报。

    他看向霍延,神色肃穆:“现在就看朝廷如何回复了。”

    沧州失守的奏报呈到御案上,皇帝眉头紧锁,问底下的官员:“桐州还没收复,沧州又失守,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陛下,是否派兵前去沧州收回失地?”兵部尚书曹炎问。

    皇帝先前没把叛军放在眼里,可他万万没想到,光是一个桐州,打了几个月都没打下来,现在沧州又丢了,要是继续下去,恐怕叛军就要兵临城下了!

    难道朝廷上下就没一个会打仗的吗!

    他压着火气问:“曹炎,朝中还能调多少兵力?”

    曹炎摇首叹道:“启禀陛下,边军和京城守备不能擅动,眼下只能从地方调兵遣将。”

    地方一般都会有驻军守城,只不过如今全国各地叛军纷起,地方州府自顾不暇,哪里还能调出兵力呢?

    “之前藩王上交的府兵呢?加起来不是有数万?”

    “回陛下,各地州府皆有叛军作乱,若是当真集结各地藩王兵力攻打沧州城,恐怕其余州府也会遭受罹难。”

    也就是说,现在都只能自扫门前雪,谁也管不了别人。

    皇帝终于有些慌了。

    他问:“而今各地还有哪些州府没有遭难?”

    曹炎禀报:“除宜州、庆州、启州、绵州,以及吉州等一些边防重镇,其余各地皆有叛军作乱。”

    “能不能从这几处州府调兵?”

    “回陛下,这几个州中,唯有庆州与沧州毗邻,且庆州曾有三千府兵,再加上一千驻军,共四千兵力,或可一战。”

    有人反驳:“庆州的兵都调去沧州,那庆州怎么办?”

    曹炎道:“庆州北边是吉州,西边是宜州,南边是沧州,东边临海,如今这四州除了沧州,其余都未见叛军痕迹,就算庆州兵力调至沧州,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叛军到庆州生乱。”

    毕竟还有宜州和吉州两个门户嘛。

    曹炎继续道:“且沧州叛军不除,若待势大,必会危及庆州。”

    他说得有几分道理,从目前形势来看,调庆州兵去救援沧州,是最为合适的选择。

    皇帝便拍板下令,由庆州驻军将领驰援沧州。

    至于粮草什么的,朝廷是没有的,庆州自己看着办。

    帝令很快传至庆州。

    楼喻就算猜出这一结果,也不由摇首失笑。

    大盛朝廷是真的不行了。

    他找来楼蔚。

    楼蔚一直忧心父母,这些时日都没睡好,也无心出去玩,顶着一双黑眼圈期待看着楼喻。

    “阿喻,朝廷有回复了?”

    楼喻肃容道:“朝廷不打算派兵去沧州。”

    “什么?”楼蔚嚯地起身,激动道,“为什么不派兵!他们不管沧州了吗?”

    “你先别急,”楼喻伸手将他按回座位,“朝廷打算从外地调兵援助沧州。”

    楼蔚这才松了口气:“从哪调?”

    “庆州。”

    “……”

    楼蔚怔怔看着楼喻,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眼下世道这么乱,谁知道睡一觉起来会遭遇什么。

    从庆州调兵,庆州守备必定空虚,一旦遭遇叛军,那后果不堪设想。

    是他连累庆州了。

    楼喻见他如此,心里头更虚了。

    他安慰楼蔚:“你别担心,朝廷此举自有朝廷的用意,况且现在沧州更需要兵力。”

    楼蔚感动得都快哭了。

    “阿喻,你真好,你真的太好了!”

    虽说庆州的军队不归庆王管,可毕竟能保庆州无虞。

    阿喻能够这般心无芥蒂地安慰他,可见阿喻心地是真好。

    他以后一定要报答阿喻!

    这厢楼喻正动员众人备齐粮草武器,整军待发,那厢方临还在新城搬砖。

    累到不行的时候,他忍不住反问自己:他现在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无数次想表明身份报至郭府,可又无数次放弃。

    他甚至有些怨自家亲爹,为什么非要让他离开京城来庆州!

    京城哪有那么乱!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庆州兵要去打仗了。”

    “我也听说了,说是沧州被叛军占了,朝廷派不出兵,只好让咱们庆州兵去救援。”

    “不是,咱庆州兵走了,谁来保护咱们啊?”

    “就是就是,庆州没兵了,要是叛军打过来可怎么办?”

    方临心中一惊。

    沧州?楼蔚不就是沧王世子吗?现在沧州被叛军占了,那楼蔚岂不是……

    方临虽然不怎么喜欢楼蔚,但想到楼蔚这么惨,也不免有些遗憾惋惜。

    还有,朝廷竟然连镇压叛军的兵将都派不出了?

    方临深深叹口气。

    想想也是,桐州那档子事儿还没完呢。

    谢策那个草包,打了这么长时间还没将天圣教镇压,实在太过无能!

    看来朝廷是真的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将领了。

    “嗐,你们怕什么!咱们霍统领亲自带兵去打,还能跟桐州那个谢草包一样打好几个月?肯定去去就回了呗!”

    “也是,听说霍统领武功盖世,射箭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说不定一下子就把叛军头头给射死了。”

    方临忍不住插嘴:“你们说的霍统领是谁啊?”

    “霍统领就是咱们庆州兵的统领啊!”

    “他叫什么名字?”

    “嗐,人家大统领的名字,我们哪能清楚,就知道姓霍。”

    方临:“……”

    天底下姓霍还会打仗的能有几人?

    “那你们怎么知道他打仗厉害?又没有亲眼见过。”

    据他所知,庆州貌似没有打过仗吧。

    “这些都是听人说的,我哪能亲眼看到。”

    方临垂下脑袋。

    这么些天,已足够他看清庆州局势了。

    庆州新城是楼喻督建的,那些工厂都是楼喻建造的,这些工匠都是给楼喻干活的。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恐怕这庆州府,已经不是郭知府当家作主了。

    方才听到的消息,让他更确定了这一点。

    庆州城他只知道霍延有带兵打仗的能力。

    而霍延,正是楼喻特意买来“折磨”的罪奴。

    如今看来,折磨是假,重用是真。

    方临有一瞬间的后怕。

    幸亏他当时因为自尊心没有自报家门,否则肯定会被楼喻知道。

    比起郭家人,他更不想面对楼喻。

    然而,他如今能填饱肚子,还都是因为楼喻的宽厚仁慈。

    方临俯身搬起一块砖,却在直起腰的一瞬间,陡然反应过来,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如果庆州城现在是楼喻独大,那他爹写给郭伯父的信,到底是谁看了去?!

    楼喻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庆州?!

    不对!

    霍琼知道他在庆州,而楼喻又重用霍延,霍琼又是霍延的侄女,那么,霍琼知道了,楼喻能不知道吗?

    所以,其实他一直都在楼喻的眼皮子底下给他搬砖?!

    一股巨大的羞耻感将他吞没。

    他居然在给他曾经看不起的人搬砖?!

    方临实在受不了这个打击,竟直接晕厥倒地。

    再次被人抬到医馆。

    隐隐约约间,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怒急攻心,没什么大事。”

    是那个年轻大夫的声音!

    方临猛地睁开眼,直挺挺地坐起来,张口就是:“我要见霍琼!”

    陈玄参很冷淡:“她不在。”

    “她不是医馆的大夫?怎么会不在?”

    陈玄参懒得理他,转身就走。

    方临急切之下,脱口而出:“我要见楼喻!”

    “……”

    医馆里不是只有他们两人,还有其余大夫、药童和病人。

    方临这一喊,仿佛按下了停止键。

    众人皆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他。

    方临梗着脖子:“有什么问题?”

    陈玄参冷睨他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出去了。

    其余人开始讨伐。

    “你是谁?你怎么能直呼世子殿下名讳?”

    “你不敬世子,还有脸在医馆待着?”

    “哎呀,小伙子,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咱们受了殿下恩泽,就得知恩图报,你这……唉!”

    “世子殿下日理万机,哪有工夫见你?”

    “你当你是谁,说见殿下就能见殿下?”

    “……”

    方临抱住脑袋,他不过是要见楼喻,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

    太可怕了!

    楼喻喝茶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被呛着。

    他哈哈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方临终于搬不下去了?”

    冯二笔也笑:“殿下,奴估计他是反应过来了,才想着要见您。”

    反正已经什么面子都没有了,他还何必搬砖呢?

    楼喻失笑,这个方临的心思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楼喻正好无聊,便派人去召方临。

    方临灰头土脸地来了。

    一见楼喻,便道:“范兄之前夸你我还不信,没想到你在京城都是装的!”

    楼喻含笑看着他:“一年不见,方公子倒是清减了不少。”

    “楼喻……”

    “大胆!”冯二笔斥道,“这是殿下!”

    方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忍!

    方临拱拱手:“殿下,敢问郭知府如今可好?”

    楼喻笑容和煦:“方公子不如先为我解惑。”

    “你要问什么?”方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会是楼喻不知道的。

    楼喻问:“你爹为什么要将你送来庆州?你身边的仆从呢?你为何在外漂泊数月才到达庆州?来庆州后又为何不让人通报郭府?”

    一连被这么多问题砸中,方临整个人都有点懵。

    “殿下,不如我回答你一个,你回答我一个?”

    楼喻垂眸不答。

    冯二笔道:“爱说不说。”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望着楼喻冷淡的面容,方临这才真切感受到,京城那个嚣张轻狂的世子,不过是眼前这人的伪装。

    这副冷淡威严的面孔,才是庆王世子的真面目。

    偌大一个京城,除了范兄,竟无一人看穿。

    方临背脊油然发寒。

    结合庆州城如今的变化,方临有理由相信,楼喻所图不轨。

    “喻世子,你就不怕我将庆州的见闻传告京城?”

    他问出这句话,一半是威胁,一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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